这要搁在二年前,祥子决不敢看她这么两眼。现在,他不大管这个了:一来是经过妇女引诱过的,没法再管束自己。二来是他已经渐渐入了“车夫”的辙:一般车夫所认为对的,他现在也看着对;自己的努力与克己既然失败,大家的行为一定是有道理的,他非作个“车夫”不可,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;与众不同是行不开的。那么,拾个便宜是一般的苦人认为正当的,祥子干吗见便宜不检着呢?他看了这个娘们两眼,是的,她只是个娘们!假如她愿意呢,祥子没法拒绝。他不敢相信她就能这么下贱,可是万一呢?她不动,祥子当然不动;她要是先露出点意思,他没主意。她已经露出点意思来了吧?要不然,干吗散了杨妈而不马上去雇人,单教祥子帮忙做饭呢?干吗下厨房还擦那么多香水呢?祥子不敢决定什么,不敢希望什么,可是心里又微微的要决定点什么,要有点什么希望。他好象是作着个不实在的好梦,知道是梦,又愿意继续往下作。生命有种热力逼着他承认自己没出息,而在这没出息的事里藏着最大的快乐――也许是最大的苦恼,谁管它!
毕竟祥子成了他曾经讨厌的人。学会用流氓思想对待女人,学会随波逐流。既然你的努力和自我否定都失败了,那么每个人的行为一定是合理的。这大概就是我们普通人遵循的生存法则。大多数人对的就是对的,即使有怀疑,也不会深究。时至今日,中国人的思维还是这样。想起鲁迅问的那句话:总是这样,对吗?
祥子还是祥子,他成熟了,变得圆滑了。不知道是好是坏,也许是好,至少在这个时候给了祥子精神上的安慰。
经验是生活的肥料,有什么样的经验便变成什么样的人,在沙漠里养不出牡丹来。祥子完全入了辙,他不比别的车夫好,也不比他们坏,就是那么个车夫样的车夫。这么着,他自己觉得倒比以前舒服,别人也看他顺眼;老鸦是一边黑的,他不希望独自成为白毛儿的。
什么样的经历变成什么样的人。当你凝视深渊时,深渊也在凝视你。
每个人的现状都是他过去经历的结果,这些经历都是他自己的选择,除了他自己的人生经历。如果你选择晚睡,有人会选择早起,如果你选择放弃,有人会选择坚持,如果你选择堕落,有人会选择自律。这样,你就选择了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。